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来源:网络推荐 时间:2018-06-22 12:41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用第一人称叙述了白朗对苏云翳情感上的变化,从感激和尊敬到爱恋,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三十岁,我十六岁。

  许多年后,我看电影《西西岛的美丽传说》时哭,看《朗读者》时哭,看刻在长沙窑上的诗我也哭,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却似乎一点都没长大,我变得伤感,最终成为了一个似乎不会长大的沉默的男人。

  我是一个贫穷而不幸的孩子,父母在我很小时便双双故去,因为一场车祸,父亲开着拖拉机掉下了山崖,而母亲也在上面,从此我就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了。照我这样的情况,我根本不可能读高中,读大学,过如此人生的,要不是她,我大概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和同乡一起去广东打工,然后像蚁虫般地过完我的一生。

  但是她出现了。

  那年中考,我考了我们县的第三名,是我们那个乡村中学从来不敢妄想的成绩,他们把我的名字写在横幅上,挂在校门口,迎风飘扬,他们都以为我会有一个好前程,以为我会是鸡窝飞出的金凤凰,可是对我来说那时正是我人生全面灰暗灰暗的时段,不毕业我尚有书读,毕业便无言地宣告了我读书生涯就要终结,爷爷奶奶完全没能力供我读书,我要赚钱养家。那时族里的父老还曾商量一起出钱让我读书,可是最后却没有了结果,他们可以出一次的钱给我,可是后面呢,大学呢?那时候谁家都没钱。

  于是我开始准备去广东,那时我真是感觉人生无望,因为不能再读书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是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那时候我甚至想过去死。没人知道我多么爱读书,没人知道我多么不甘这样的命运。

  我要去打工的消息不知为何被我们学校的校长知道了,他来了我家很多次,给我们说道理,也把我们家族的父老拉来,甚至说他也会支持我读书,这个方法看似可行,不过我拒绝了,我违心地给他说,是我自己不想读书了。其实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早就黯哑了,心堵得要死,可是我知道,我没法欠这么多人。

  校长说,可是你的成绩这么好啊,怎么能不读书呢。

  我真佩服自己,就是那么想哭我也忍住没哭出来,我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出去了。

  我和同乡一起去车站时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我想过要走出去的,但是没料到是这种方式,我真想过跳下火车,摔死在铁轨上,可是我终究和同乡一起到了车站。但就在要上车时,校长骑着摩托车截住了我,他气喘吁吁,声音高扬地喊:“白朗,你读书不要钱啦,去读书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一个劲儿地往车里钻,校长一下子急了,忙跑进去将我拽下来,对我说:“不准去打工,去读书,钱的问题解决了。”

  “解··解决了?”我糊里糊涂地问。

  校长说:“有人答应资助你了,能让你读到大学毕业呢。”

  “是··是谁?”

  “你要和她见面呢,见了你就知道了。”

  我于是被校长拖了回去,整个路上我都是稀里糊涂的,像是做了一个梦。

  我不知道那就将会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就是你来改变我的命运,将我从命运的深渊里拖出来的。

  我过了很久才搞清楚状况,原来是校长将我的情况告诉了别人,然后别人告诉了她,于是在我要去打工的那天,她打来了电话,说要资助我。我一直以来,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同时到了顶点,可是对于这样的资助,我依旧满怀感激,我从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温情。

  听校长说,她要来看我。

  于是她来了,从省城千里迢迢地来到我们这个小镇,她来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我穿上了我唯一一件衬衫去学校见她。

  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外时,我就听到了她和校长的谈话声,于是我陡然紧张起来,我敲了敲门,校长让我进去,于是我推门进去,然后我看到了她,她坐在藤椅上,穿着白色的衬衣,衣尾扎在裤子里,紧身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扎了起来,额头上还有汗,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三十岁,她很漂亮。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起来,笑了笑说:“你就是白朗吧。”

  我点了点头。

  “长得挺帅气的啊。”她笑着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校长说:“这就是你的资助人,苏云翳苏小姐。”

  “叫我云姨吧。”她对慌乱的我说。

  我低着声音喊了她一声云姨。

  她又笑起来。

  那天我们在校长办公室谈了很多话,她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的情况,还问我父母过世时的情况,自然她很聪明,她都是以聊天的方式问的,我一点都没知觉,我憋在心里好久的东西都给她说了,不过这并没有消除掉我的拘谨和难堪,我那时一定低微到了尘埃里。

  在她说我会资助你读完大学时,我突然说,云姨我给你打张欠条吧,我毕业后会把这些钱还给你的。

  我的话让她和校长都很诧异,他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云姨才笑着说,你把这张欠条打在心里吧,如果那时你真挣了钱要还给我,我会很开心地收下的。

  她这么说我才好受了一点,我才没有了那么强烈的自卑。

  她没有在我们这里待多久,除了去我家看了一次就什么都没做,我记得她站在我家那破败的房子前,头发被风吹起来,空气中都是她淡淡的香味。她当天就返回了,她说她朋友在县城等她。她在离开时给了我几百块钱,并说我去学校那天她会和我一起。

  因为她的关系,我终于得以继续上学,高中是我们的县一中。

  她每个月会打五百块的生活费给我,只有在每年开学时,她会来给我交学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资助我,我也不知道她别的情况,她来学校时都是一个人来的,和我吃顿饭,然后聊聊天就离开,有时我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写信报告一下我的成绩,但是我感觉得到,她对我的成绩并不是那么关心,换句话说,她资助我时就从来没有想过让我好好学习来报答她,甚至连让我好好学习的话也没说,或许她知道,这些话根本不用说,因为我的确是我们学校学习最努力的人。

  我高中三年心无旁骛,努力学习,终于换来了高考的好成绩。成绩公布那天,我给她打了电话,然后我没出息地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我哭时她没有说话,等了很久她才说,但她的声调突然沙哑了。

  挂掉电话后我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看着这座小城的灯火,又突然哭起来,然后我就开始奔跑。

  过了几天后,她给我寄来了一个包裹,我打开一看,是她给我寄的手机,我买来电话卡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的,她在那头笑得很开心,说手机是祝贺我读大学的礼物,还让我好好填志愿,并给我分析了好多大学,她说,你去北京或上海吧,你这个成绩去得了,出去长长见识。我没有立即回复她,事后我写了一份长信给她,无非都是表达感激的言语。

  我基于几方面的原因终究去了省城上大学,一来离家比较近,方便照顾家里,二来省城消费低,学校也不错,还能上最好的专业,再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愿承认的,就是和她在一座城市。那时我只把她当做一个最尊敬的人,没有任何一点杂念,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上大学那天,她开车到火车站接我,我见到她时,犹如回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白色的裙子犹如一片云,轻轻地飘展着,她笑着看着我,我鼓起好大勇气才迈向她的第一步。她一点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那样,美丽爱笑,只是我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姐弟一样。

  她笑着说:“你以后别叫我云姨了,都把我叫老了,要不叫我云姐吧。”

  我红了脸,没说话,我看了看她,心里轻轻叫了一声云姐,这个我不经常见的人,这三年来,竟成为了我最依赖最信任的人。

  到学校时,她帮我报名,交学费,买被褥,收拾床铺,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在室友都有一众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因为她我才没有感觉到我的异样,我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尘世间的幸福。下午时我和她在食堂吃了饭,吃饭时她很高兴,说她再一次当了一回学生,最后她让我好好珍惜大学生活,还让我争取在大学找一个女朋友,可是听到她这么说,我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皱了起来。在她离开时,她告诉我她放了一千块钱在我的书包里,让我别弄掉了。我忙说这不行,生活费你都打我卡上了,正要追上去还给她时,她冲我挥了挥手,开着车走了。她开始维护我小小的自尊心了。

  我回来后室友问我她是谁,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我对他们说:“她是我姐。”说完这句话时,我差点流泪了。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开车来载我去她家吃饭,这时我才第一次走近她的生活。当车开进那个很高档的小区时,我一下子扭捏起来,我从来没这么不自然过,那一刻我特别想逃,我那可悲的自卑又汹涌了起来。

  她对我笑着说:“今天我来做饭,你尝一下云姨的手艺。”

  进她家时,我被那绚丽的装潢迷住了眼睛,以至于不敢踩进去,她递给我一双拖鞋,让我换了鞋后我才敢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她把电脑打开,让我去上网,然后自己就跑进厨房做饭,看来菜是买好了的。我紧张地坐在电脑前面,那是一台苹果台式机,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打开,于是涨红着脸坐在那里。她出来时看到了,给我打开,我才红着脸开始看新闻。

  一会儿后我跑去厨房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先说不用,但立马说,你来给我洗菜吧。

  那是我过得最卑微又最快乐的一天,她做的饭菜很好吃,我们边吃边聊天,这时我才知道她的情况,她现在在开一家餐厅,既卖咖啡也能吃饭,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个餐厅上面,她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前夫已经出国,父母退休前都是国企的职工,现在在城市的另一端生活,她离婚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她离婚时我高三,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执意要送我回来,我拒绝了,我搭的公车回去,就是在回学校的一个半小时,我才意识到一些东西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但是我说不清楚是什么。

  大学的生活安静而无聊,没有高中的紧张有序后,我就有点不知所措了,上课的时间毕竟太少,作业也不多,当室友都在寝室上网时,我只能去图书馆看书或者睡大觉,这么过了两个月后,我终于决定要去找份工作。

  而我也找到了一份辅导小学生的家教,钱不多,周末两天辅导,一天三个小时。她知道我当家教后,开始还有点生气,问我是不是生活费不够,我连连说不是,最后我还给她说,以后生活费就不用打给我了,我自己能挣生活费,她没说话,但是一个月到了生活费照样打了过来。久而久之,她对我当家教的事情就不反对了,还和我聊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她曾让我去她的餐厅做兼职,不过我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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