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抉择（随笔）

　　《艰难的抉择》文里文外皆透着纠结，也是在警醒大家，要珍惜手中的幸福，不要贪心奢求拥有不属于自己的拥有。

　　寻情记，记录普通人的情感传奇。

　　湖南都市频道晚上黄金时段推出的这档普通人情感访谈节目，我已经追了好几年，除了新闻栏目《都市一时间》，这可能要算我爱点这一频道的另一个理由。

　　最近看的一期《寻情记》记录的是一个颇有些奇葩的现实故事——一夫二妻的翻脸故事。

　　故事由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从云南创业地回湖南道县的家乡发端。说是年轻的妻子和孩子在即将到达村口时突然遭遇绑架，失去消息，令这位已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心急如焚。据男子老父亲说，儿子中年得子，实属不易，如今遭此横祸，自然忧心忡忡，可事已发生，积极面对才是正道。显然，老父亲是很同情儿子爱惜儿子的。

　　一天后，男子收到一手机短信，看后他表情复杂，连夜赶回云南。原来短信是一女人发来，说他破坏了游戏规则，故而给他点颜色看看。回到云南自己的公司，打开保险柜一看，竟发现重要文件和黄金珠宝存折已被席卷一空。这可是决定公司命运的宝贝，男子一时傻眼，束手无策。正着急间，接到一电话，说他的老婆孩子都已经回到云南的家中，毫发无损，不用担心。

　　这似乎有些蹊跷，这绑架究竟所为何来?未必绑架只是为了把她送回云南?这是什么逻辑!但事实还真是如此，绑架其实就是为了阻止，阻止他们共同出现在家乡人们面前。而苦心孤诣做出如此疯狂举动的幕后人物就是他真正的妻子，正是她指使自己的亲人将女子和孩子绑架了，并且送回了云南。所以，我们也知道了，打电话的女人其实就是男子法律上的原配妻子，因为身患尿毒症多年，靠药物透析维持生命，这些年来花费金钱亦是不少。男子似乎很讲感情，谈及妻子与自己白手起家、患难与共、结婚近二十年来虽然没有孩子也算恩爱时，眼里泪光闪烁，似乎对妻子很是怜爱。妻子如今做出这些事，他表示理解，也不怪她，但自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才会拨打寻情热线，寻求栏目组帮助。

　　得知老婆孩子平安回家，他赶紧回到那个临时租住的简陋居室，见到孩子熟睡安然无恙，而年轻的老婆似乎还惊魂甫定，听她讲述自己和孩子被绑后的委屈经历，男子一言不发。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当三人面对面坐于一堂各执一言时，我们终于弄清三人间的纷纷扰扰的荒唐关系。

　　原来眼前这位脖子处插一透析管的沧桑憔悴的中年女人正是男子的合法妻子，而另一位颇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子则是他孩子的妈。这个女子本是他公司的员工，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时间久了二人暗生情愫。而妻子得知后竟然不怪，反而觉得正好可以借机弥补自己不能为他生孩子的遗憾，何况自己生病也成了丈夫的拖累，若女子上门也能多个人照顾，减轻丈夫负担，全力经营公司。于是她非但不阻止，反而鼓励他与女子交往，并且在女子怀孕后为他们准备好新房，亲自将其接到自己家中，以姐妹相称，好生伺候，条件就是三人和谐共处，但有一点，男子不得迎娶女子，不得带女子回到家乡。男人起先还有顾虑，见妻子这么开明，便不再忌讳，开始了这种一夫二妻同居一宅的荒唐生活。

　　一段时间下来确实也相安无事。女子安心养胎，直至生产坐月子，妻子一边治病一边拖着病体精心侍候，男子打理公司，苦着累着，看起来倒也有奔头有劲头，一切似乎都很圆满。在男人看来，病妻自己不离不弃照顾着，女子又为自己生了可爱的儿子，公司也日益发展壮大，他觉得自己也算有情有义，家里红旗飘飘，彩旗猎猎，一夫二妻的生活让他一度感觉特有成就感。可事情没有朝他预想的发展，他感念女孩年轻漂亮，愿意跟随自己，还为自己生了儿子，让自己后继有人，觉得理当给女孩一个婚礼，一个名分，所以，他背着妻子，和女孩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并且拍照留念。妻子获悉之后，大为震怒，觉得二人违背了约定，于是将女孩赶出家门。男子无奈，只得为女孩租了一处房子重新安顿，开始了两边跑三头顾的日子。

　　时间一久，男子的情感天平越来越倾向年轻女子，女孩这边呆的日子自然越来越多，而自己那个装修精致的家反倒很少光顾了。若不是妻子有病，他可能就快忘了那个家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妻子现在只剩下亲情，亲情难舍，可爱难再续。他怜惜她的病，感激她给他的宽容，不忍丢下她不管。可他打心里爱这个年轻女孩，爱她的隐忍，她的奉献，也爱她给自己生的这个宝贝儿子，他觉得理所应当要带她和儿子回乡一趟，给家族一个交代。但这显然挑衅了妻子的底线，妻子认为自己包容丈夫，礼遇女孩，这是对男人的感恩和成全，可她毕竟是要面子的，她也有她的尊严，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外面你怎么做都行，但你决不能回家乡招摇，否则自己的脸面往哪放，也正因如此，所以才有了请人绑架一举。

　　也许是认清了这样的荒唐实在难以为继，妻子终于决定和丈夫离婚，所以她带走了公司重要的文件和大量资金，她要丈夫为自己的失信辜负付出代价，这可说是一个弱女子最后的挣扎。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里，似乎没有坏人，每个人都好像在竭尽所能做一个好人。但仔细一想，他们又各有自己的坏，以至于对他们的遭遇我们很难简单地报以理解支持或是同情。

　　我们很容易去怪罪妻子的病，认为若不是这病，应该不会有女孩的插足，不会有这一系列变故的发生，他们也许会有一个幸福的家，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份红红火火的事业。认为这位妻子实在有些倒霉，为什么她偏偏就没有生育，偏偏又得了这该死的尿毒症呢?

　　但这种怪罪，实在有些避重就轻，避实就虚。疾病有如天灾，它不请自来，无法预料，但那是病人的错吗?有人或许会说，那不是错，那是命，谁也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所以认命吧。

　　我们似乎不能去怪罪那个女子。那女子年纪轻轻，长得也还算有点姿色，要嫁个条件相当的年轻人，似乎也是手到擒来。但她却情愿寄人篱下，跟了这位差不多可做自己父亲的男子，并且甘心屈居其二，和人家夫妻共进一家门共处一室之内，过起二女一夫的荒唐生活，饱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她不争不闹，安心育子，似乎也是颇为难得。当然，女孩这么做，有没有别的因素呢?她会不会也有自己的私心呢?这几乎是一定的，要知道，她可不是活雷锋，这也不是什么做好事，对于这么做的结果，她自然是有自己的判断和盘算的。也许女孩以为男人的妻子反正是得了重病，大概也活不了几年了，自己和男人有了孩子，还怕不能扶正吗?再说，这个男人事业有成，这个男人偏偏对自己还那么好，这个男人不抛弃病妻也算是有担当，这样的男人自然可以托付终身，所以暂时的等待，暂时的忍耐，她当然愿意。

　　不过，女孩应该也无法心安理得，毕竟这份感情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或者说借来的，无论是偷来还是借来都不是那么光明正大，都无法坦然面对，女人对她越好，她就越发觉得不安。但她是真心爱这个忠厚的男人，她越来越不能忍受自己的感情世界还有另一个女人在旁边窥探，而且这个人还可说是自己感情的债主。这份不能说，却不能不面对的尴尬，积得多了，忍得久了，难免要崩溃，难免要爆发，所以难免要出事。

　　我们甚至不能去埋怨这个男子。当年他和妻子青梅竹马，相爱相携，共同创业，共同承担妻子突如其来的疾病，即使又遇到中意的女孩，也依然尽其所能兼顾妻子，不离不弃。他似乎竭力平衡三者之间的关系，他努力经营公司也是希望自己作为有担当的男人必须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但他们三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感情的天空，怎能长时间任阴霾笼罩!再说，法律也不允许这样的生活方式。男子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感觉对妻子有亏欠，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可是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免不了觉得愧对女孩，并且那里还有自己心爱的孩子。就算他选择麻木，就算他心安理得，也无法罔顾眼前的事实。当然，也有别的可能。那就是他骨子里已经厌倦了妻子的病，而且作为家中独子的他不能不接受妻子不能生育的残酷事实，随着自己年龄渐长，觉得自己理当另谋出路，另想法子，所以才会有他与女孩的相恋和生子。至于妻子，他很可能认为，横竖是活不了几年了，对她好点，总算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位病妻呢，她自然是最委屈的。因为自己有病在身，生儿育女已无可能，协助丈夫也成奢望，而且自己还经常需要人照顾，于是她觉得牺牲自己成全丈夫也属应该，所以她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财产，甚至是丈夫。她含悲忍辱，强颜欢笑，全力配合，生活在她其实早已仅仅只是为了生存，她将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她眼睁睁地忍受别人后来居上，在自己面前展示恩爱，对于一个心智健全的人，这是何等的屈辱!但她忍下来了，她把自己退到了佣人保姆的地位，她选择在这个家里卑微地活着，因为她心里舍不下这个男人，哪怕就只是看着，她也认了。当然，她可能也是有私心的，甚至也不无侥幸。她大概以为，自己的病或许并不至死，甚至终有一天能够康复，而丈夫应该会感念夫妻情分，觉得只是借腹生子，孩子生下来，女孩会离开，而孩子会留下由她来带。就算女孩不离开，就算二女同事一夫，她觉得也不坏，这样丈夫有了孩子，没有了无后的遗憾，也应该会感谢自己的宽容大度，会对自己加倍地好。再说，自己起码是结发妻子，感情底子深厚，二人共同打造起来的家业，丈夫也不敢任意胡为。如此一来，丈夫可以更安心地经营公司，自己病中也有人照顾。她以为只要自己善待女孩，女孩应该会知恩图报，从而听从自己的摆布。就算有一天自己死了，这个家依然稳固，丈夫依然有人照顾，她也可安然离世。

　　但事情的发展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感情终究是排外的，他们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因为女人的病几年下来，并未见恶化，虽然还是要用药，但若说活不长了，应该不太可能，因为她的病情似乎还越来越好转了，这与他们当初的估计是有出入的。照理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于他们这种三角关系却无疑是意外，是麻烦，是潜在的危机。原本以为的善行，实际上正逐渐演变成侵害，原本的麻木，也开始慢慢苏醒，所以，这处境很是尴尬，而这选择也确实很艰难。

　　对男人来说，他不好选择。他自然是有心选择女孩的，因为女孩能给她一份正常人的幸福生活，能使他安享人间天伦之乐，这从他与女孩的婚礼照中那背驮女孩的酣畅笑容可以感受得到。但这样他必定要背负薄情的骂名，因为他和妻子原本相爱，却未能相携一生;一起打拼，一起走出事业的低谷，却偏偏在妻子病中需要爱的陪护时，选择了无情的抛弃。这意味着他要背负良心债，度过他的后半生，他日后的幸福自然要蒙上一层阴影，自然要大打折扣。如果妻子处境越来越好，他也许还可为自己开脱，要是越来越坏，越来越惨，那么他恐怕这辈子也难以安生，毕竟他不像是无情的人。

　　女孩也难，或许她应该选择退出，而把孩子留下，还人家一个完整的家。但女孩若这样，她首先对不起自己，毕竟自己将最美好的年华交给了这位男子，交给了这位年长自己那么多完全可以称叔叔的人，而且这样也等于是将深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的人还给了别人，如果退出这个家，她可能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感情归宿，毕竟她已回不到当初。其次，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毕竟是她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没了亲生母亲的爱。再说，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说放手就放手?而若选择留下，则意味着继续尴尬地过，继续明争暗斗，和平共处基本是一个不成立的悖论。一山不容二虎，孩子也会长大，矛盾终究会如火山爆发，而眼下的绑架就是一记响亮的警告。但就算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她获胜了，她也将永远背负夺人所爱的骂名，什么叫一步迈出再难回头，这就是现实。

　　妻子的选择更难。她拖着病体，离开他，意味着她将失去婚姻赋予的法律保障，意味着要淡忘有过太多美好回忆的过往，意味着将与这个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男人分道扬镳。就算她能得到一些财产，能得到自己家人的照顾，但这毕竟代替不了爱人的呵护，若是果真好不了了，也许痛苦有期;而若竟然不死，就这么病恹恹地继续拖着——这也是很有可能的，那么以后的人生路就这么戚戚惶惶地过吗?身体上的痛苦好说，精神上的折磨难以承受，要知道，她显然成了一名弃妇，她能甘心自己就这么无奈地放手吗?可是不放手又能怎样，继续这种屈辱的日子?这样恐怕终有一天会有人崩溃，终有一天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现实中这样的悲剧还少吗?所以，尽管难，尽管有遗憾，但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的结果是夫妻二人准备离婚，妻子主动退出，这大概是最悲情也最自然的结局了。

　　既然必须有人做出让步，那么就由那个倒霉的人来牺牲吧，这也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祝福她!因为明知不敌，何必纠结!这样，至少这一刻她选择了洒脱，至少她精神上不再屈辱，至少她选择了有尊严地活!

　　或许接下来，换种心态对她来说是当务之急，她必须坦然接受这一命运的残酷安排。因为电视机前的我们，作为旁观者，看得是倍儿清，男子选择和女子坐一起，他们和孩子的组合，显然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人;而作为妻子的她反倒显得像个不识时务的多余人，格格不入。对比那年轻的母亲，我想除了指望男人良心发现，高风亮节，写满沧桑的她简直就没有一丁点胜算的可能。

　　现实中有携妻再娶或携夫再嫁的道德典范，但前提基本是，那病人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自由，而且心态调整得非常好，也就是说识时务者方得善终。

　　而他们不同。

　　再温情的面纱，掩盖不了残酷的现实。

　　也只能如此!